枫糖

Ⅳ.对抗

  “神赐予你生命，所以这是，你的——”

  我的宿命。

  空气仿佛凝固了般安静。粗糙黄发的高大个子抱臂倚在一根木桩上，似乎故作凶狠的眼神直直瞪着自己，带着点不满和……畏惧？一只手伸出四根指甲尖利的指头在大臂一侧“哒哒”敲着。他囟门两侧上方露着两只兽耳，身后隐约可见一根蓬松的尾巴，再加上他脖子上挂着类似法器一样的一串硕大的黑色圆珠，大致可以判断这不是魔人，而是一只修为较高化成人形的魔兽。

  另一侧隐在阴影里的白发脏辫的男人明显城府更深一些。他始终保持着微笑，基本不怎么开口，目光却从未离开过自己身上。面前蹲着的黑影像是他的分身，刚刚召唤的方法也像是魔人的招式。从他发问起到现在，卡米尔一直保持着沉默。他能感觉到，黑影捏住自己下巴的力道渐渐加重了。

  显而易见，现在的形势对卡米尔来说很不利。受了那记重击后，他的脑袋一直昏昏沉沉的。远处隐隐传来海浪翻涌的声音，空气里能嗅到一丝咸腥的气味，不出意外，他现在应该已经在魔王的魔船上了。而这间船舱逼戾狭小，光线昏暗，只点着几盏鱼油灯。三侧阴影里的墙壁上密密麻麻挂满了器具，有的随光线抖动隐约显露出惊心动魄的轮廓。

  卡米尔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，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，刚刚暗中运气检查了一下体内，似乎也没有什么异样。只是现在自己的模样有些过于狼狈，他的手腕被镣铐铐着，膝弯和脚踝被铁环牢牢钉在地板上，手铐连接着的铁链的长度让他无法坐下，只能上半身向前倾地跪立在粗糙坚硬的木地板上。长时间上抬的胳膊因血液回流不畅而渐渐失力酸麻，膝盖也被磨出了红印，已经快支撑不住他瘦弱的身躯了。刚才凝冰时灼伤手掌的手铐上的咒印似乎进入了体内，卡米尔感到自己的体温在逐渐升高，体内像是有一团火在肆意冲撞，他的后颈上已经沁出了一层汗珠。

  而卡米尔和一人一兽的僵持，还在继续。

  终于，佩利先憋不住了。他一拳砸在木桩上，两步跨到男孩面前，大喝一声，双掌朝天击出。卡米尔只觉得耳膜一震，抬头便看见半空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球。地板上的浮尘像是被那黑球吸引着似的悬浮起来，凝聚到球体周围。随着尘土越聚越多，黑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起来。

  “小子，别以为你会耍两下小把戏爷就拿你没辙，你佩利大爷可不是吃素的！”佩利凶狠地一咧嘴，头顶上的黑球又大了一圈，“不想被重力碾碎，就马上老实交代！”

  帕洛斯没有出声，掐着男孩下巴的黑影却强迫性地将他的脸向上抬去。饶是帕洛斯凝气护体，仍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。他开始有些后悔没拦着佩利施放重力球，万一船底被砸穿个窟窿雷狮第一个拿他开刀——毕竟魔兽冲动的后果只能由主人承担。

  不过，看来一上来就搬出重头戏还是有点效果。男孩紧紧绷着嘴唇，眉骨和下巴缓缓淌下一滴滴汗液，面部表情越来越痛苦——

  不对，哪里不太对劲。

  “这个球……怎么这么……费劲……”佩利一边蓄力，一边咬牙挤出几个字。换到平时，聚到这个大小应该就可以释放了，这次却不仅放不出去，连向下压都颇费力气。

  而船舱的地板吱吱呀呀，竟有向下凹陷的感觉。

  在佩利完全释放重力球前，周边的物体应该呈凝聚态向上集中的，但是男孩的整个身体完全没有被向上吸附的趋势，反而好像有一种无形之力在压着他向下去，和佩利做着对抗——

  就像重力和重力的对抗。

  帕洛斯一惊，出声就想拦下佩利：

  “快停手，他的元力已经觉醒了，是重力系……”

  然而，只听“喀嚓”一声，老朽斑驳的地板应声而裂，男孩膝部和脚腕的镣铐也断裂开来。他摸上手腕处的镣铐，两道冰刃瞬间飞出斩断了铁环。油灯剧烈摇晃的光影中，男孩看了魔人与魔兽一眼。黄发的魔兽显然还有些迷惑，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；而白发的魔人与他的视线对上，同样深不可测的眼神，前者多了一丝意味深长，后者多了一分试探戒备。不过几秒钟，男孩抬手挥出冰刃，击穿了船底，纵身跃入了漆黑一片的深海中。

  一时间，大量海水涌入了船内，整艘船开始晃荡起来，海底巨浪低沉而凶猛的咆哮近在耳畔。而佩利这才有点弄明白是怎么回事，“我*帕洛斯这是啥情况？！咱们的船咋快要沉了，雷狮老大不得剥了咱俩的皮……”

  “不是我们，是你。”帕洛斯平静地说，手底下已经开始忙活。不一阵功夫，一团黑影已经补上了被击穿的窟窿，船的晃动也随之渐渐平息。

 “呼……吓死我了，还是帕洛斯你靠谱！”佩利一抹额头上的汗，“嗬嗬”笑起来，一把搂住了帕洛斯的脖子。白发魔人伸手推开毛茸茸的头，一边默念咒语，几个暗影无声无息出现在船外，向海底慢慢扩散，一边道：

  “还是先想想怎么将功补过，在雷狮老大出手前把那小子抓回来吧。毕竟……”

  帕洛斯一笑，抬头看向阴影处的角落。方才如此剧烈的震动，那里的地板却仿佛与世隔绝般完好无损。

  “刚刚老大可是一直在旁边看着呢。”

  驾驶舱。

  “埃米，我们什么时候才能靠岸啊。”身材娇小的红发少女扎了个朝天辫，她一边漫不经心地在空中轻点着手指，几根柴火便轻飘飘飞入了炉灶内，一边仰躺在摇椅上，有气无力地说，“雷狮那么有能耐，都当魔王了，就不能换个烧油的船吗。”

  一旁与她身形相似的蓝发少年右手魔化成巨爪，以光速劈砍着面前堆成山的木头，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少女，“不要吐槽啦老姐，只怪咱们倒霉，那么多逃回森林的精灵，天知道雷狮是怎么偏逮上我们的。”他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烟灰，站起来伸个懒腰，抱起一捧干木头，坐下来继续劈柴。

  “啊埃米你也太有干劲了……早知道我就跟着那个面具怪人一起走了……”少女在铺着软软棉被的摇椅里翻了个身，舒服地伸了个懒腰。

  “哦……你说那个自称骑士的男人吗，”埃米皱起眉头，“虽然看着不像坏人，但总有一种高深莫测的神秘感呢……”

  “什么不像，根本就是！”少女恶狠狠地攥起拳头，咬牙切齿道，“一个劲叫我美丽的小姐，老娘艾比可是有名字的！”

  埃米扶额，“是是是老姐，可是人家不是在你差点掉进沼泽的时候救了你吗……”

  “那是我不小心被绊倒了……”

  轰——

  “埃，埃米，这是什么声音……？”艾比抖了抖，神情不安地向下方看了一眼。敏锐的精灵耳捕捉到巨响来源于船舱最底层。

  “我、我也不知道啊，”埃米站起身，几步走到艾比身边，努力保持着镇静，“这感觉……听起来像是雷狮座下黄发魔犬的重力球啊……”

  “不要啊，我还没找到我的白马王子就要命丧大海了啊啊啊……”艾比一把抱住埃米哀嚎起来。埃米被晃得头昏脑涨，忽然耳尖一动，他立刻清醒过来。只听破空“嗖嗖”两声，他一把将艾比揽到身后，抬手堪堪接下来势汹汹的两道冰刃，冰尖没入魔爪掌心足有三指深，伤口处缓缓流淌出鲜红的血液。埃米抬起头看向木柴堆最顶处的人影，眼神早已狠戾起来：

  “来者何人。”

  对方没有回答，抬手直接飞出两块巨大的冰凌。埃米猝不及防，想伸出另一只手魔化防御已来不及。被冰击中后颈的最后一秒，他只看到一双面具下幽蓝如冰般震慑人心的眼。

  这面具，好像在哪里见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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佩利台词指导：中原中也